2013年11月30日 星期六

東方邪 / 34. 捧花的少年


自創BG,神言孝信X八千代清
記得看附註,我是有找過資料的(掩面逃

「能讓人活得像人的東西,總是那些生活裡過剩的物品。為此我們必須去創作那些過剩,使其成為生活中大把的花束。」--芥川龍之介




時序是菖蒲初開的夏季。八千代清穿著華麗的色振袖,腰帶綁成入山結。她正座在和室內,紙門拉開,看著庭園造景。她才十五歲,神情卻端凝嚴肅。今天,是她正式訂婚的日子。雙方家長早在十年前就講好了這樁婚事,今天只是個象徵性的儀式。思及未曾謀面的未婚夫,她的一顆心沉了下來。
神言家堪稱神事領域裡的名門,最遠可以追溯到平安時代中期。在明治維新造成許多陰陽道、神道名家衰敗時,仍維持著一定的地位。除了法術本領,神言家同時以弓道和文學才華聞名,事實上,現今四位壯年直系後裔裡就有三人從事文史相關工作。
在確定訂婚的日子後,神言家的少主差了式神送來問候信、櫻花枝與和歌。她沒有回應。
看文字,她的未婚夫似乎是個溫柔的人,但這也只是文字。她太清楚名門世家做表面功夫的功力了。她的父母,看起來感情甚好,但在家中根本沒甚麼交流機會。父親是入贅的,自覺矮人一截;母親則肩負著生下繼承人的壓力。一直到六年前胞弟誕生,家中氣氛才輕鬆一點點,就那麼一點點,但其實就是把注意力轉到教育繼承人上了。名門世家,是最不把人當人看的--特別是自己人。在家族存續和名譽之前,再怎樣狷狂傲世也得低頭;因為他們只懂得名門的生活方式,出了家門、拿掉姓氏,就甚麼都不是。
她從小就是練功、練功、練功,祖母說她是「力量的載體」。
她不是人。沒有人看見她是人,有思想、有情感。
問候信與和歌中的溫柔,也只是為了表面客套硬擠出來的吧,她想。他們根本沒見過呢,怎麼可能無條件對一個陌生人溫柔?
「清,他們來了。」母親說。她確認髮髻、衣著沒有不對勁,便跪坐下來。紙門拉開了,穿著正式五家紋羽織的少年跟在父母身後,走了進來。清垂下眼,一語不發。這場儀式,他們兩人不需要說話,他們只是人偶,是兩家之間的交易;交易物品的人偶不需要思考和發言。
當儀式進入尾聲時,她的未婚夫--神言孝信發話了:「等一下,我想和八千代小姐單獨談談,可以嗎?」她的父母猶豫了一會兒,同意了。
長輩把他們留在庭園裡,一開始信言只是隨意走著,清跟在他身後三步,不多不少。
「你沒回我的信。」信言說,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一樣。
「你的和歌寫得很好,我不知道要怎麼回。」清說。
信言停下腳步,轉身直視著清。清試著閃躲他的眼神。神言家的人直覺敏銳,不能讓他看破。
「你不知道怎麼回,不是因為我寫得好,也不是因為你不會寫。」信言的語氣還是一樣平緩,清卻覺得有種莫名的壓力出現。他沒有責怪她……他是在指出事實,卻是她自己不願面對的事實。
「我聽說八千代家一直努力提升實力,看來這是真的」信言走近了,「只學『有用』的東西,反而忘記法術的根源是『人』了。」
「你想說甚麼,就直接說。」清抬起頭來,這是她第一次直視信言。見她如此,少年臉上綻出微笑。「很漂亮的眼睛。」他說,「現在的眼神,比剛才人偶的樣子好多了。」
「你想說甚麼?」
「……我只是想多了解你,你喜歡的東西、討厭的東西……畢竟你是我的未婚妻。但現在看來,你似乎不被允許有自己的興趣,是這樣嗎?啊不,事實正是這樣吧。」
……神言家的直覺,真的很討人厭。
「和歌,是情感的表現。我知道怎麼寫,但沒有情感可以表達。」清冷冷地說:「八千代家代代是治療者,治療者必須維持情緒平穩,不得有所波動。我們必須對傷者一視同仁,瞬間判斷該把有限的力量投注在誰身上……」
信言笑了:「那跟有沒有感情是兩回事吧。」
「我們沒有餘裕去和那種……東西攪和。」
「那就創造餘裕。」信言說:「我可以幫你。」
「那是多餘的,不是嗎?你我都清楚,這個世界講求的是能力和貢獻。」
「就是多餘,才會讓我們之所以為『人』啊。很多花草也沒有實質功用,但你並不會把它們從庭園剷除吧?」
「……是不會」
「那就是了。」信言露出大大的微笑:「對了,你喜歡甚麼花?」
「沒有特別喜歡的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信言略一沉吟,然後低聲念道:「女郎何葉節草隱 侯周忘秋人袖匂 終日秋野收黃色 通夕露孕染花見」
清先是一楞,然後把目光投向周圍庭園--夏季的一片濃綠,如今已被嫩黃色覆蓋。不合時宜地隨著薰風搖曳的,是大片大片的女郎花。
「雖然季節不對,但我一時只想得到這個……感覺很適合妳。」信言笑著說,不知何時,他手上捧了一束女郎花。「來,給你……我的未婚妻。」 捧著花的少年笑顏燦爛,像夏天的陽光。
清伸手接過,低聲說了句「謝謝。」

註一:五家紋(五つ紋)是指和服上共有五個家紋,兩個在前面三個在背面,橫向排列在同一直線上。是最正式的禮服。除此之外,還有簡化的三家紋、一家紋。男性的正式禮服是和服搭配羽織(類似外套)和袴(類似褲裙),家紋在羽織上。年輕未婚女性正式服裝是振袖,婚後則是袖子長度較短、也沒那麼華麗的留袖,家紋直接在上面。
川端康成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,其夫人為了「讓世界了解日本織物之美」而穿著振袖出席典禮,曾引發爭議。

註二:信言念的和歌摘自新撰萬葉集下卷,女郎花部。原文如下:
くさかくれ あきは過すぐれど をみなへし にほふゆゑに ひとにみえぬる

女郎花的花語是「親切」、「美人」、「永久」、「忍耐」,但也有「短暫的戀情」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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