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2月29日 星期一

東方邪 / 21. 光暈




劍三呃,算是BL、策蒼策?好啦我知道成分超稀薄()



        時局紊亂,聽聞北方奚人近來攻勢頻繁,聖上別任命監軍前往雁門關視察。天策軍撥了一隻小隊隨行保護。就在行至玄甲軍營地時,他患上了雪盲;入了蒼雲堡便立刻交給蒼雲的軍醫照看。
        「不必擔心,過一陣子便會好了。」軍醫說:「這很常見,但不難治。」
        驟失視力,誰都會慌亂、情緒失控。但他發脾氣時,那人卻不生氣,依然笑語晏晏、溫言安撫,用他聽起來頗年輕的嗓音講著這塞北大地上的各種軼事,比如礦產、風景、動物,還有玄甲軍裡的瑣事:軍士追求女衛營教官時發生的糗事、軍師夫婦的鶼鰈情深、燕帥的英武……但他知道,真正的雁門關絕非如那人口中所述。
        不只這些。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,前線的生活,不是這些。那些瑣瑣碎碎,只佔了一點點的空間。
        終於能解下眼布。初睜眼時,先是一片光暈入目;眨了眨眼、適應光線後,他看見一個人衝著他笑:「天策大哥,你終於好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青年笑意溫和,瞳如春水,但仍掩藏不住軍人的鐵血氣質。男兒心如鐵,流血不流淚。玄甲軍較之天策,似乎又多了股凜冽氣息,那是在冰天雪地中搏命才可能磨練出來的。
        「多謝閣下近日關照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不必謝,這是某當為知識。倒是大哥一路護送監軍遠道而來,才是辛苦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青年笑得很開心,燦爛彷彿外邊一地耀眼的雪光。
       
不久,雁門關戰況告危,緊急向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求援。此戰中,玄甲軍損失慘重,總帥薛直、先鋒營統領申屠笑犧牲。但監軍認為此戰是薛直指揮不力,導致玄甲軍死傷慘重、還需向安祿山求援,大怒而決定返回京城稟報。
        他只是個聽命行事的軍人,無從阻止。軍人的直覺告訴他,事情絕不向監軍說的那樣簡單。這幾年,資源都壓在河朔、西北、西南,不論是人力、裝備、糧餉都漸漸有外重內輕之勢。皇族直屬的軍隊,尚且不如外姓的私兵。
        文皇帝一手創建的天策府尚且如此,何況是玄甲軍……
        他聽說過,范陽軍近年來逐漸壯大,但其實沒必要打那麼多的仗……以安祿山的爭戰經驗,絕對有比人海戰術更好的選擇。
        離開那天,照顧他的青年卻來了。
        「你該有其他事要做。」他皺眉。生離死別乃是常態,身為軍人,最重要的不應該是眼下的別離,而是明天的戰鬥。他看見了不少玄甲軍的傷兵,就算北地天寒地凍,傷口不容易腐爛,但要是不好好處理仍有後患。
        青年說過,他自願參軍,是為了掙一口飯給寡母幼妹;雖然在擎盾持刀、殺敵衛國上只能算二三流,但能救助更多兄弟,也不枉他自投名狀了。營地中呻吟不止的傷患,是他必須要現在立刻解決的戰鬥才是。
        青年不言,遞來了馬韁。他已經親手理好了韁轡。
        「天策大哥,此去,玄甲軍恐怕不好了。」青年說,但神色異常平靜:「這裡有兩封信,一封,是燕帥親書……請你找個機會,轉交給朝中有能的忠臣,為我玄甲軍雪冤。另一封,就請你帶給家母吧。」說到這,青年笑了,但他卻覺得胸口一陣滯悶。「這些年,我給妹子存的嫁妝應盡夠了」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玄甲軍凶多吉少,再來,你們恐怕不只要面對奚人。」身處權力核心的皇城,他知道那些大臣整人的手段花樣百出,光看著李將軍和他們周旋便覺得心痛。明明只是想掙口飯吃、保家衛國,卻得勾心鬥角、無所不用其極才能保住兄弟,保住糧餉,保住這個國家最後的防線。
        這,就是他們從軍的目的嗎?
        「帶一兩個人混入天策,回到中原,我還做得到。」他說:「天策也需要軍醫。」
        青年愣了下,然後笑著搖頭了。「我不能拋下兄弟。」
        「但是接下來會很危險。」他說:「你還有家人在關內,不是嗎?」
        「每個玄甲軍士都有家人,這不構成我離開的理由。」青年說:「薛帥捨身斷後,不是為了要讓我們溜回關內,讓北蠻子有機會入侵。」
        青年沒有帶盔,頭上還繫著麻帶,意味著替主帥服喪。薛帥和申屠統領屍身落在敵人手中,因此前日的簡單葬儀只有戰袍護甲入棺,權作衣冠塚。那日,玄甲軍也沒有卸甲,而是以最慎重的軍禮送了兩位將領最後一程。
        「我們能活,是因為薛帥斷後。薛帥遺志,自要替他完成。」青年緩緩說著,他第一次見到那樣慎重而充滿殺氣的神情:「我大唐玄甲軍,從無臨陣脫逃之人。」
        一抬眼,青年又恢復了和初見時一樣溫煦的笑:「那麼,萬事拜託了。回程小心,不要再患上雪盲了。」
        雁門關逐漸在身後遠去,隱沒在雪地反射的光暈之中。他回頭,看見城牆上高高豎起一樣東西。
        染血的玄甲軍軍旗。
        後來他聽到,玄甲軍被扣半年糧餉。他不敢想像,在那冰天雪地之中,一支孤軍要怎樣存活。
        他帶著信去找人,才知道,青年的家人很早以前就身亡了,早在他從軍之前。在當地老人指引下,他找到青年家人的墳,在那裏把信燒了。
        火光一點一點燃起,深紅,橙色,明黃,邊緣是熾烈的白。他想到那時的光暈,雪地裡,雪盲之後第一次睜眼,玄甲軍鎧甲的反光,送葬隊伍的火城。
        雖然只是個階級普通的軍官,但他聽得見大唐開始崩壞的聲音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火光燃起。天策府、東都狼,長槍永守大唐魂。他站在城門前,列隊,看著叛軍衝殺進來,天策府的軍旗被砍倒,很快和同色的火焰融合在一起。紅色,到處都是紅色。
        他又想起那個到處都是雪的雁門關。雪色光暈裡,曾經有一群玄甲軍人,他們是北方的鐵盾、獠牙,亦是大唐的命脈之一。
        ……天策府都垮了,早就不得帝心、成為孤軍的玄甲軍,還會存在嗎?
        寡不敵眾,他終究倒下,腦子裡想的卻是:好想親手取回大唐的榮光啊。
        但在那一年的雁門關,大唐親手替自己的未來抹上了陰影。
        --就算能打退叛軍,重返京城,也已經不是原來光輝燦爛的大唐,只是光暈而已。
        光暈,終究不是光源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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